说起邙山,总像触到一块被岁月磨得温润的老玉——名字里带着股土气,可念出来却有股说不出的沉厚。洛阳人提到它,不说“那座山”,只说“北邙”,像叫一个相处了一辈子的老邻居,透着亲近。
为什么老辈人都想着“葬在北邙”?先得说这山的土。邙山的黄土跟别处不一样,不是那种沙兮兮的浮土,而是一层一层积了千年的“卧牛土”——捏一把在手里,细密得像筛过的面粉,松开手不会散成粉,踩上去脚底下发沉,像踩着老房子的地基。雨落下来,不会积在表面泡着,而是顺着土层慢慢渗下去,连蚯蚓洞都填得匀匀的。老风水先生说“阴宅怕水”,邙山这土,刚好解了这个怕——棺木埋下去,不会被水沤得发烂,连墓砖上的花纹都能保留得清清楚。
再看这山的“势”。邙山不算高,最高处也就四百多米,可它刚好横在洛阳城北,像给洛阳城挡了阵风的老父亲。站在邙山顶上往南看,洛河弯弯曲曲从东边流过来,绕着山根转个弯,往西边去了——这就是古人说的“背山面水”,脉气从崤山过来,顺着邙山铺展开,洛河的水又把气“收”住,不往外散。怪不得从汉朝开始,皇帝们就盯着这儿:汉光武帝刘秀的原陵在邙山南边,陵前的柏树都活了两千年,枝桠伸得老长,像在给后代遮风;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把都城迁到洛阳,死后也埋在邙山,陵前的石狮子还蹲着,眼睛瞪得圆溜溜的,守了一千多年。老洛阳人说,走在邙山上,脚底下每步都踩着“帝王气”,其实哪是气?是这山的格局,刚好合了人对“归处”的期待——背有靠,前有照,稳稳妥妥的。
可邙山的好,不是只给帝王留的。现在的邙山脚下,藏着不少让普通人也能踏实归处的墓地。比如北邙陵园,就在原陵的余脉上,一进大门就能看见两排老柏树,粗得要两个人合抱,树影里飘着松针的香。园子里的墓道铺得平,没有陡台阶,老人来祭拜不用扶着栏杆喘;墓碑都是用洛阳本地的青石做的,刻字的师傅是老石匠,一笔一划像写毛笔字,连“福”字的勾都带着笔锋。再比如邙山生态陵园,紧挨着洛河的支流,园子里挖了个小湖,夏天开荷花,秋天结莲蓬,湖边的柳树垂到水面上,风一吹,枝条扫着水面,像在跟水里的云打招呼。这儿的墓地都依着山势建,不会像城里的公墓那样挤得慌,每座墓前都留着种月季的地方,春天开得热热闹闹的,倒不像个墓地,像个小花园。还有邙山公墓,门口立着块大石碑,刻着“慎终追远”四个大字,是本地书法家写的。园子里有个小展厅,摆着老辈人的陪葬品——陶碗、铜镜、木梳,都是从邙山底下挖出来的,讲解员说:“这些东西不是摆着看的,是让后人知道,咱们的根在这儿。”
其实说到底,邙山为什么适合埋葬?不是什么玄乎的风水,是土够厚,能接住棺木;是势够稳,能挡住风;是站在这儿,能看见洛河的水,能听见山上的风,能摸着老柏树的皮——这些东西,都是刻在中国人骨血里的安全感。人这一辈子,从娘胎里出来,到最后躺进土里,求的不就是个“踏实”吗?邙山的黄土,刚好给了这份踏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