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车窗时,我刚转过卫辉市外的那道盘山公路。太行山脉的影子像一块浸了水的黛色丝绢,沿着公路的曲线慢慢铺展开——太行陵园就藏在这绢布的褶皱里,连入口的牌子都染着槐花粉,像谁不小心蹭上去的。
沿着入口的青砖小径往里走,首先撞进眼里的是两排齐整的侧柏。树影把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片,洒在水泥台阶上,连台阶缝里冒出来的三叶草都沾着光。陵园是依山而建的,阶梯顺着山势往上叠,每一层都能看见远处的太行峰峦——不是那种高耸入云的险峻,是像长辈的手掌一样摊开的温柔,把整个陵园都拢在掌心里。墓区的碑石大多是浅灰色的,有的碑身上刻着烫金的字,有的刻着手写的钢笔字,连碑座上的青苔都长得均匀,像谁每天都在轻轻拂拭。
走到第三层阶梯时,我遇见了穿蓝布围裙的保洁阿姨。她正蹲在一块碑前,用旧牙刷蹭碑缝里的泥——碑身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照片,是个穿碎花裙的老太太,嘴角翘着,像在笑。“这是张阿姨,去年春天走的。”阿姨的围裙沾着草屑,说话时手指轻轻碰了碰照片,“她儿子每星期都来,上次还带了棵月季,种在碑旁边的空地里,说等夏天开了花,老太太能闻着香。”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,果然看见碑侧的土堆里,冒出两寸长的嫩红芽尖,像小舌头似的舔着风。
再往上走,阶梯的转角处立着一面浅米色的纪念墙。墙面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纸条,有的是用彩色便签写的“妈妈,我考上研究生了”,有的是小朋友用蜡笔描的太阳,红蜡笔涂出的圆边上还沾着铅笔印——像谁举着蜡笔时手在抖,却非要把太阳画得最圆。墙根摆着几盆长寿花,花盆上贴着“李叔的花”“王姨的长寿”,花瓣上还挂着晨露,像谁刚浇过。管理员老张扛着锄头从旁边过来,锄头上沾着新鲜的土:“这些花都是家属放的,有的是刚种的,有的已经养了三四年——去年有个姑娘,在她爸爸的碑前种了棵桃树,说爸爸生前最爱吃桃子,等明年结果了,要摘最大的放在碑前。”他用锄头敲了敲脚边的土,土块里漏出一截桃枝,芽尖泛着粉,像刚醒过来的小娃娃。
爬到最高一层时,夕阳刚好漫过太行的山顶。风里忽然飘来松针的味道,是旁边的松柏树阵在说话。站在这里往下看,整个陵园像一块被太行抱着的绿毯子:浅灰色的碑石嵌在绿丛里,侧柏的影子铺在碑身上,连远处的盘山公路都变成了细细的线,像谁在绿毯子上缝了道边。风走得很慢,像怕吵醒谁的梦——有位穿藏青色外套的老人正蹲在碑前,把一束野菊花放在碑座上。野菊花是从山脚下采的,黄色的花瓣沾着草屑,老人用袖口擦了擦碑上的灰尘,轻声说:“你看,今年的野菊开得早,跟你去年摘的一样。”风裹着他的声音飘过来,连槐花香都染着温柔。
其实不用找什么图片。如果你见过太行山上的云在午后漫过墓顶的样子,见过侧柏的影子在碑身上铺成的细碎网,见过纪念墙上的蜡笔太阳,见过保洁阿姨蹭碑缝时的认真,见过老人放野菊花时的轻声——这些就是太行陵园最真实的“模样”。它不是冷冰冰的墓地,是太行山脉手里捧着的一盒记忆:槐花香是记忆的味道,侧柏影是记忆的形状,连风里的松针味,都是某个人生前最爱的清晨的味道。
下山时,槐花香还裹着风往衣领里钻。路过入口的牌子,我忽然看见牌子后面的三叶草丛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