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进开封人文纪念园,第一阵风吹来的不是纸钱的味道,是两排玉兰树的香。青石板路顺着地势蜿蜒,像从宋画里拓下来的线条,路两旁的石凳刻着“但愿人长久”“千里共婵娟”的宋词,字是瘦金体,笔锋里藏着当年汴梁城的风流。春天玉兰开得满树雪,花瓣落在石凳上,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白茉莉;夏天梧桐的荫凉铺得厚,有老人带着小孙子坐在树下,指着不远处的小池塘说“你爷爷当年就爱在这里喂鱼”——池塘里的睡莲开着粉花,几条红金鱼在叶子底下游,连风都慢下来。秋天更热闹,银杏叶把小路染成金黄,有人捡了叶子夹在笔记本里,说要带回去给去世的妈妈看“今年的银杏,和去年一样黄”;冬天腊梅在墙角开得艳,冷香裹着雪粒子飘,工作人员会把腊梅枝剪下来,插在园区的玻璃罐里,放在每个墓碑前——不是刻意的装饰,是“让逝者也闻得到年的味道”。
除了草木间的温度,园区的服务更像一把温柔的钥匙。上个月有位张奶奶来,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,说那是1968年她和老伴定情时写的《鹊桥仙》。工作人员没急着点头,而是蹲下来和奶奶一起翻《宋词选》,确认“金风玉露一相逢”的“露”字是繁体还是简体,又找了擅长瘦金体的老书法家,把词刻在墓碑的侧面。奶奶来取碑那天,摸着碑上的字哭了:“像他当年写的一样,连笔锋都像——他当年在师范学校教语文,就爱写瘦金体。”园区还有个“记忆二维码”,每个墓碑旁边都贴着小牌子,扫一下就能看到逝者的生平:有当过教师的爷爷,照片里抱着学生的作业本笑;有喜欢养花的阿姨,相册里全是她种的月季;有刚成年的姑娘,页面最后留着她写的句子“我去看星星了,你们要好好吃饭”。上次下雨,有位阿姨没带伞,工作人员举着伞陪她走到墓碑前,伞往阿姨那边偏了大半,自己的肩膀全湿了,还笑着说“您慢点儿,碑前的青苔滑”。
最让人安心的,是这里的“人文”从不是挂在墙上的标语。清明的时候,园区会组织“汴河寄思”:家属把想对逝者说的话写在莲花灯上,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汴河边上,轻轻把灯放进水里。灯顺着水流飘远,岸边的柳树垂下来,风把灯上的纸条吹得飘起来,像逝者的手在轻轻碰。中秋有“宋词追思会”,家属坐在玉兰树下,有人读苏轼的《水调歌头》,有人读李清照的《一剪梅》,有个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读“常记溪亭日暮”,旁边的妈妈摸着他的头说“这是你外婆最爱的词,她以前总带你去公园划小船”。还有“记忆工坊”,每个月都有手作课:用逝者的旧衣服做香囊,把他们的照片做成小相框,或者用陶泥捏一个小时候的玩具——有位爸爸带着女儿做陶泥汽车,说“你叔叔生前最爱玩模型,这个汽车,就当我们一起送他的礼物”。
傍晚的时候,我站在园区的观景台往下看,夕阳把青瓦染成金红色,玉兰树的影子叠在墓碑上,像谁用毛笔晕开的墨。有位老人坐在石凳上,摸着碑上的照片说“今天的胡辣汤加了醋,像你以前爱喝的那样”,风把他的白发吹起来,旁边的玉兰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,像逝者的手在轻轻拍。
有人说,公墓是生命的终点,但
清晨的汴河还浮着薄雾,老槐树底下的胡辣汤摊飘出浓郁香气,穿蓝布衫的老人端着碗坐在马扎上,电视里正放着《清明上河图》的讲解——这是开封最寻常的早晨,而在城市东南郊的麦田边上,一座青瓦白墙的园子正等着接住这些散落的思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