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,张阿姨攥着白菊站在转塘公交站,手机导航的蓝色箭头晃了又晃——她总记不住云鹤生态艺术陵园的具体位置,却记得去年来此时,陵园入口的樱花落了她一身,粉白花瓣粘在黑外套上,像爷爷从前给她别过的野菊。
卖早餐的阿姨擦着双手笑:"往宋城方向走,过了糖画摊见青石板路牌就拐。"张阿姨顺着之江路往西,果然看见路边立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板,"云鹤"二字用瘦金体刻着,笔锋里还沾着点茶渍——该是茶农路过时蹭上的。顺着青石板路往山里走,脚下缝里冒出几株三叶草,风里的桂香渐渐换成龙坞茶镇特有的豆香,像爷爷炒了一辈子的明前茶。
云鹤生态艺术陵园就嵌在龙坞茶镇的茶山褶皱里。没有高耸的汉白玉墓碑,没有水泥神道,只有茶树间插着的青竹牌,牌上刻着逝者名字,有的摆着半杯凉茶,有的系着红绳。管理员是穿粗布衫的大叔,蹲在茶垄里拔草,见张阿姨就招呼:"你爷爷那垄茶我留着,等你摘。"张阿姨蹲下来,指尖摸着"李福生"的竹纹——那是爷爷的名字,他生前总说"死了要埋茶地里,闻着茶香睡觉",如今竟成了真。
为什么选在龙坞?设计师说这儿的茶山是"活的":春抽芽、夏挂果、秋落茶、冬覆雪,不像城里公园的树是移来的,连风都是热的。去年清明我遇见过摄影师,举着相机拍晨雾里的茶垄,镜头里竹牌隐在雾中像飘着的诗。他说:"拍过很多陵园,只有这儿的眼泪都带着茶香。"
附近村民早把这儿当茶地的一部分。王大爷是四十年老茶农,每天摘完茶都来小亭子坐会儿,端着粗陶杯喝自炒的茶:"以前这片是我家茶地,现在变陵园,茶树还是我的茶树,来的人都不踩苗,比游客懂规矩。"上次见个小姑娘蹲在茶垄系红绳,手指冻得通红,茶农阿姨递来姜茶:"你妈妈以前爱喝我家的,加了蜜。"小姑娘接过杯子,热气模糊眼睛,却笑着说:"我妈妈也给我煮过。"
其实找云鹤一点都不难:从杭州城里沿之江路往西,过宋城见青石板路牌拐;或坐公交到转塘站,问卖早餐的阿姨,她会指那条飘茶香的小路。难的是走进茶山时的安心——像爷爷的手拍背,像妈妈的姜茶暖胃,像风裹着茶香说:"我在这儿,在茶地、在雾里、在每片落茶里。"
张阿姨摘了把茶芽放在爷爷竹牌旁,风一吹,茶芽飘进旁边垄里。她站起来拍膝头的土,望着晨雾散后的茶山——阳光铺在茶树上像撒金粉。掏出手机发消息给女儿:"找到了,爷爷的茶地长得好,晚上炒新芽给你喝。"
风里又飘来桂香混着茶香,裹着她的衣角。往回走时,青石板上的三叶草摇了摇,像在说"下次再来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