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三清晨,我沿着黄河大堤的杨树林走,风里裹着槐花香,忽然就看见德福园的入口——两排老柿树搭成的门,树干上还留着去年的柿蒂,像缀着串小红灯笼。看门的大叔坐在门房里剥花生,见我过来,笑着指了指里面:“往里走,能闻见黄河的风。
德福园在黄河纪念公园的西南角,挨着邙山余脉的缓坡,像被黄河轻轻抱在怀里。设计师没搞那些华丽的雕塑,倒把黄河的曲线揉进了园区的每一寸里:步道是跟着黄河九曲的纹路铺的,走起来像跟着河水流淌;每片区域的边界用的是黄河滩的芦苇荡,风一吹,芦苇花飘起来,像给土地盖了层薄纱。路边的标识牌最有意思,是用黄河滩的老木桩做的,刻着“月桂区”“松鹤区”,字是手写的隶书,笔锋里带着点抖,像老人写的家信。
我沿着步道走,看见每片区域的门口都摆着个陶缸,里面种着太阳花——红的、黄的、粉的,开得热热闹闹。保洁阿姨说,这是园区特意种的,“要是来祭拜的人带了花,不想拿回去,就放在陶缸里,让花接着开,也算给这儿添点生气。”步道铺的是防滑的青石板,坡度比普通公园缓三分,连我这种穿高跟鞋的人走上去都不硌脚。休息亭建在每片区域的高处,亭顶是用茅草编的,像小时候乡下的打谷棚。我坐在亭子里,正好能看见黄河的波光——那天风小,河水像块绿绸子,飘着几艘渔船,远得像画里的景。旁边有位阿姨在擦墓碑,碑上刻着“爱妻李淑兰之墓”,阿姨擦得慢,每道纹路都蹭得发亮,擦完了,她从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罐,倒了点桂花蜜在石台上:“她生前爱喝这个,说比糖甜。”风把蜜香吹起来,混着黄河的水汽,倒让人有点鼻酸。
德福园的四季都有不一样的模样。春天的洋槐开得像雪,花瓣飘进步道的缝隙里,踩上去软软的;夏天的梧桐叶能遮满整条路,蝉鸣裹着黄河的涛声,倒不觉得热;秋天的银杏叶黄得像金箔,落在青石板上,像铺了条金路;冬天的蜡梅在墙角开得艳,冷香飘得远,连黄河的冰面都跟着暖起来。园区的工作人员说,他们每季度都会换一次景观,比如春天种洋槐,秋天种银杏,就是想让来的人,不管什么时候来,都能看见点生气——“思念不是冷冰冰的,得有温度。”
离开的时候,我又路过入口的老柿树,看门大叔喊住我:“要不要带串槐花香?”他递过来个纸包,里面是刚摘的洋槐花,还带着晨露。我接过纸包,闻着花香,听见黄河的涛声从远处传来。忽然就懂了德福园的好——它不是把人关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园子里,是把人放进了黄河的怀抱里,让思念跟着河水,流得慢一点,柔一点,像风里的槐花香,像亭外的银杏叶,像老人手里的桂花蜜,带着点人间的温度,把离别变成了另一种陪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