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秋后的河南街头,晚风吹着梧桐叶沙沙响时,巷口总会多几个蹲在马扎上叠金箔的老人。竹编筐里的金元宝码得方方正正,阳光穿过叶缝落在老人的老花镜上,折射出细碎的光——再过两天就是中元节,这些带着温度的纸叠物,要跟着提篮里的甜米、五花肉,往村外的坟地走。
在河南,大部分地区的中元节是要上坟的。这种习俗像埋在土里的老根,顺着农耕文化的脉络生长,连着每一户人家的烟火气。外婆是豫东周口人,打从七月初一开始,就忙着为中元节做准备:把新收的糯米泡在井水里,泡得米粒涨成半透明;五花肉选带皮的肋条,用冰糖炒出红亮的糖色,加葱段炖得软烂,再用晒干的荷叶裹紧——她说“你外公以前最馋这口荷香肉,炖的时候要小火慢熬,不然肉会老”。还有一瓶柿子醋,是春天摘的涩柿子,装在陶坛里发酵了三个月,酸中带甜,瓶口封着的旧报纸上,还沾着当时擦坛子的米糠。
中元节的清晨总来得特别早。天刚蒙蒙亮,外婆就把装祭品的竹篮擦得锃亮,里面除了甜米、荷香肉和柿子醋,还塞了一把小锄头、一块旧布。到坟地的路要走二里地,穿过玉米地时,外婆会顺手摘两根玉米棒——“给你太奶奶带点新鲜的,她以前总说‘玉米须子煮水治牙疼’”。到了坟头,她先蹲下来,用锄头把坟上的荒草勾掉,再用手把塌了的坟肩垫上土,嘴里念叨着“娘,今年雨大,我给你把房子拾掇拾掇”。那动作像在收拾自家的院子,仔细得连草叶上的露珠都要抹到土里。
摆祭品的时候,外婆的手总有点抖。她把甜米倒扣在粗瓷碗里,米香顺着风飘出来;荷香肉解开荷叶时,热气裹着荷香扑在脸上;柿子醋倒在小碟里,酸味儿窜进鼻子——这些都是先人“爱吃的”。点三根香,插在坟前的土里,外婆就蹲下来,对着墓碑轻声说话:“爹,今年的甜米熬得稠,你上次说嫌稀,我特意多闷了半小时;你看这荷香肉,还是用去年的荷叶裹的,味儿没变。”风把她的白发吹起来,我突然想起小时候,外公抱着我在院子里摘柿子,说“等你长大,要给我酿柿子醋”,而现在,那瓶醋就放在坟前,像外公还坐在屋檐下,等着我端给他。
河南的中元节上坟,从来不是生硬的仪式,是带着体温的“对话”。豫西洛阳的表姨说,他们那儿上坟要带“面羊”——用面粉捏成小羊的样子,蒸熟后点上红豆当眼睛,说“羊是替先人扛罪过的”;豫南信阳的朋友则会带一把新收的稻谷,放在坟头,寓意“秋报”——夏天的麦子收了,秋天的新粮要让先人“尝鲜”。可不管细节怎么变,核心的东西没变:是蹲在坟头拔草的认真,是对着墓碑说话的温柔,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先人的心意。
现在的年轻人,哪怕在外地工作,也总想着赶回来。去年中元节,表弟在深圳做程序员,提前三天买了高铁票,拎着一盒广式月饼——那是他特意去深圳老字号买的,说“奶奶以前没吃过广式月饼,得让她尝尝莲蓉馅儿的”。邻居家的小慧在杭州做设计,去年带了一束向日葵,插在爷爷的坟头:“爷爷以前在院子里种了半垄向日葵,说这花跟着太阳转,有劲儿。”他们不用烧纸,不用叠金箔,可那些放在坟头的月饼、向日葵,比任何纸扎品都更热乎——那是年轻人的“新仪式”,裹着现代的温度,却装着同样的想念。
傍晚从坟地回来时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外婆抱着剩下的甜米,用帕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