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州人说起邙山墓园,总带着点特殊的情感——不是悲伤,是一种“回家”的踏实。这座坐落在黄河岸边的墓园,北望涛涛河水拍打着河埂,南倚郁郁邙岭漫着松涛,连风里都裹着中原大地晒透的暖土味。清晨有拎着菜篮子的老人绕路过来,顺手给常香玉先生的墓前摆上朵刚摘的野菊花;傍晚有背着书包的学生捧着笔记本,蹲在安金槐先生的墓前默念考古笔记——这里不是冰冷的墓碑林,是郑州人的“记忆仓库”,藏着好多关于“家”和“根”的故事。
常香玉先生的墓在墓园西南角的槐树下,青石碑上刻着她亲手写的“戏比天大”四个楷体字。郑州老人们都记得1951年的冬天,她带着香玉剧社从二七剧场出发,走遍大江南北唱《花木兰》《拷红》,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就含着润喉糖接着唱,终于凑够钱捐了一架“香玉剧社号”飞机。后来她成了“豫剧皇后”,却总爱往老巷子里钻,坐在烩面馆的小马扎上啃着烧饼说:“戏是唱给老百姓听的,离了郑州的烟火气,戏腔都没味儿。”现在她睡在这里,墓前的石台上总摆着歌迷送的豫剧磁带,风一吹,就能听见磁带转动时飘出的“刘大哥讲话理太偏”——那是她留给郑州最响的“戏魂”。
魏巍的墓在常香玉先生斜对面的银杏树下,墓碑上没有任何修饰,只刻着“作家魏巍之墓”六个黑字。这位写《谁是最可爱的人》的作家,是土生土长的郑州东郊人。晚年回到郑州时,他总爱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拄着拐杖去老坟岗吃烩面,老板多给他舀勺羊汤,他就笑着说:“这才是小时候的味儿,比北京的烤鸭还香。”他写的文字里总带着中原人的热乎劲,谁是最可爱的人》里那个咬着冻土豆还笑的战士,像极了郑州人“拧巴却坚韧”的性子。现在他葬在邙山,听着黄河的浪声拍着岸,像回到了小时候在河边摸鱼的日子——裤脚沾着泥,手里举着刚捉的小螃蟹,风里飘着妈妈喊回家吃饭的声音。
安金槐先生的墓在墓园东边的侧柏林里,旁边种着几株他生前最爱的格桑花。这位河南考古界的“活字典”,一辈子都在跟“土”打交道:上世纪50年代主持二里头遗址发掘时,他蹲在探方里熬了三个月,终于用小刷子刷出了夏代城墙的砖缝;发掘郑州商城时,他带着队员在工地上住了半年,把三千年前的陶片拼回了完整的酒器。他总说“考古不是挖宝,是找祖先的脚印”,所以他的墓前没有鲜花,常有学生放一本翻得起皱的《河南考古四十年》——那是他用一辈子写的“祖先的故事”。去年清明,有个刚考上考古系的姑娘蹲在墓前说:“安老师,我跟着队里去二里头了,探方里的风跟您说的一样,带着夏代的太阳味。”
其实邙山墓园里的这些名人,从来不是“高高在上”的符号。常香玉的墓前有阿姨放的手工布鞋,说是“先生以前总穿带补丁的鞋,怕她冷”;魏巍的墓前有小伙子放的《谁是最可爱的人》旧读本,书角卷着边,像被翻了无数次;安金槐的墓前有学生放的考古笔记,页边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——他们葬在这里,不是“离开”,是把自己的“根”,扎进了郑州的土里。就像黄河水裹着泥沙往前流,他们的故事也跟着郑州的风,飘进了老巷的烩面馆,飘进了戏园的锣鼓点,飘进了考古队的探方里,成了郑州人最暖的“集体记忆”。
风掠过邙岭的松树,吹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