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云梦山庄的梧桐树下已经飘起了豆浆香,王伯把刚买的青菜挂在电动车把上,跟一楼的李婶打招呼:“今儿早的豆腐脑够嫩不?”李婶笑着举了举手里的塑料碗:“比昨儿的强,你家小孙子准爱喝——对了,你家阳台的仙人掌开了,我早上路过瞅见,红扑扑的特喜人。”这样的对话,在这个90年代建成的老小区里,已经重复了三十年。
云梦山庄不是什么“网红小区”,当年是纺织厂的单位宿舍,红砖楼外墙爬着深绿的常春藤,每栋楼的楼梯转角都贴着泛黄的便民电话:张师傅修水管(138××××4567)、刘姐织毛衣(150××××8901),连收废品的老周都有专属“工位”——小区门口的大梧桐树底下,他的三轮车总是擦得锃亮,车把上挂着给老住户留的空矿泉水瓶。那时候小区里的孩子一起上幼儿园,一起爬老槐树,现在有的已经结婚生子,带着娃回来住,还能认出当年教自己骑单车的楼长阿姨——她还是坐在传达室里,戴着老花镜织围巾,见着熟人就往手里塞颗水果糖。
可最近两年,老小区的“老毛病”越来越显眼了。三号楼的电梯上个月又坏了,住在七楼的陈奶奶爬楼梯直喘,跟社区反映了三次,维修师傅摇头:“部件太老,厂家都不生产了,只能凑合用。”小区的停车位像“抢绣球”,晚归的年轻人得绕三圈才能找到空位,有次小吴的车停在路边,被贴了罚单,跟邻居吐槽:“要是能搬个有地下车库的小区就好了,可又舍不得楼下的老槐树——我家猫总爱爬上去,上次还把我晒的袜子叼走了。”更麻烦的是下水道,每到雨季,一号楼的单元门口就积水,得垫着砖才能过去,张阿姨调侃:“咱们这儿不是云梦山庄,是‘云梦水乡’。”
去年下半年,“要拆了”的消息像风一样吹进了小区。有人说“旁边要建地铁延伸线,得占西北角”,有人说“要建商业综合体,开发商都来看过了”,甚至有中介上门问:“您家房子卖不卖?要是拆了,赔偿款能买个大三居。”一开始大家都慌,张阿姨拉着社区工作人员的手问:“要是搬了,我们能分到哪儿?离医院远不远?我家老头子有糖尿病,得常去社区医院拿药。”年轻人倒挺兴奋:“搬了好啊,能有新电梯、新绿化,上班也近——我现在挤公交得四十分钟,要是搬去地铁口附近,能多睡半小时。”可没过多久,街道办就贴出了公告:“截至目前,未收到云梦山庄搬迁的正式文件,相关调研仅为城市规划前期工作,请居民不信谣、不传谣。”
社区的周主任说,最近确实有规划部门来小区走访,主要是了解基础设施情况:“我们开了两次居民座谈会,有的老人希望‘能修就不搬’,有的年轻人觉得‘搬了更方便’,还有的担心‘安置房源好不好’。我们都记下来了,会跟上级反馈,但不管怎么说,得等正式文件下来才算数。”其实居民的想法挺矛盾的——王伯舍不得那棵老槐树:“是我当年亲手种的,现在都能遮半条街了,搬去新小区,上哪儿找这么粗的树?”小吴舍不得邻居:“上次我加班到十点,钥匙忘带了,是对门的阿姨给我煮了碗面,还帮我联系开锁师傅。要是搬了,再也找不到这么热心的邻居了。”连刚上小学的小宇都皱着眉头说:“我不想搬,我还没跟楼下的朵朵一起养小兔子呢。”
傍晚六点,云梦山庄的健身器材区热闹起来。小宇骑着滑板车追朵朵,手里举着刚买的冰淇淋;陈奶奶坐在石凳上,跟李婶织毛衣,旁边放着刚熬的绿豆汤;王伯蹲在老槐树下,给猫喂鱼干,猫蹭着他的裤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