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的风里总飘着槐香,巷口便民超市的玻璃柜里早早摆上了纸花和青团,奶奶抱着一叠亲手折的白菊,坐在门槛上揉着膝盖念叨:“该去看老周了,不知道陵园开门没?”老周是奶奶嘴里的“周同志”——当年送她穿过日军封锁线的解放军战士,后来牺牲在抗美援朝战场,葬在郑州烈士陵园。
我扶着奶奶站起身:“早问过啦,每年清明都开。”去年清明陪她去时,天刚蒙蒙亮,陵园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敞开,门口穿红马甲的志愿者笑着接过奶奶的白菊:“大娘慢点儿,台阶沾了露水。”旁边电子屏循环闪着提示:“清明开放时间6:00-19:00,无需预约,带好身份证就行。”风掀起志愿者的马甲角,我看见她胸口别着枚小小的党徽,像晨雾里的星子,亮得温暖。

陵园里的梧桐树刚抽新叶,石阶上的青苔还沾着露珠。纪念碑前的花圈堆成了小山,有小朋友举着蜡笔画挤到前面——画里是戴红领巾的自己和举着步枪的叔叔,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“谢谢叔叔”;有位穿藏青色外套的阿姨蹲在碑前,用湿巾慢慢擦着碑上的名字,轻声说:“爸,我带孙女来了,她今年上小学,数学考了满分。”最让我难忘的是靠在银杏树下的老爷爷,穿洗得发白的旧军装,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铝饭盒,对着碑上的名字念叨:“老班长,我带炒面来了,还是当年你爱吃的咸味儿,你闻闻……”他的声音突然梗住,手指抚过碑上的刻字,像在摸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奶奶把白菊轻轻放在周同志的碑前,用袖口擦了擦碑上的黑白照片——照片里的周同志戴着棉帽,嘴角扬着笑,跟奶奶说过的“比春天的槐花开得还精神”一模一样。“周同志,今年的青团是甜的,我带了两个,你尝尝。”她坐在石阶上,开始数家里的事儿:“小宇考上计算机系了,巷口老李家搬了新楼,我种的月季开了,红得跟你当年的红领巾似的。”风掀起奶奶的白发,我蹲在旁边,看见碑上的名字被阳光照得发亮,像周同志在认真听她说话。
旁边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拽着妈妈的衣角:“妈妈,这些叔叔阿姨为什么躺在这儿呀?”妈妈蹲下来,摸着碑身说:“因为他们用自己的生命,换了我们能吃好吃的、能上学、能穿漂亮裙子的日子呀。”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把手里的草莓味软糖放在碑前:“那给叔叔吃这个,我留橘子味的!”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,眼里闪着细碎的光。
其实清明来烈士陵园,从来不是什么“必须完成的任务”。不是为了拍张照片发朋友圈,不是为了应付学校的实践作业,是为了摸一摸碑上的温度,听一听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故事——就像那位老爷爷,坐在碑前整整一上午,把铝饭盒打开又合上,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菜和炒面,虽然早凉透了,可他说:“老班长当年把最后一口炒面塞给我,说‘小崽子,活着回去看你妈’,今天我带过来,让他再尝尝味儿。”
走出陵园时,太阳已经升得很高,槐香裹着风钻进衣领。奶奶手里攥着剩下的两朵白菊,说要给巷口的张奶奶带一朵——张奶奶的丈夫是当年跟周同志一起参军的战友,也葬在这里。风掀起她的蓝布衫衣角,我看见她胸前别着枚铜扣子,是周同志当年送她的“护身符”,擦得锃亮,像一颗没有褪色的初心。
有人问过我:“清明去烈士陵园有什么意义?”我想,意义就藏在奶奶的念叨里,藏在小朋友的糖里,藏在老爷爷的铝饭盒里——是我们记得,记得那些为了我们的今天拼过命的人;是我们回来,回来告诉他们,我们过得很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