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京郊盘山公路过第三个隧道,就能看见御泉森林陵园的木牌——不是刺眼的大理石碑,是用老松木板做的,字是用烙铁烫的,边缘泛着浅褐色的焦痕。顺着松针铺的土路往里走,风裹着松脂的清苦和玉兰的甜香撞过来,像有人悄悄递了杯加了松针的蜂蜜水。
御泉的“魂”是后山的林和岩缝里渗出来的泉。松林是三十年前种的,每棵侧柏都有碗口粗,枝桠伸得老长,像撑着把把绿伞;玉兰树是原生的,春天开得满树雪似的,花瓣掉在木栈道上,踩上去软乎乎的,像踩在逝者的温柔里。御泉的水更妙,从后山岩缝里渗出来时带着岩屑的凉,顺着青石板渠绕墓区流,夏天浸得手发颤,冬天冒着细雾,路过每块墓碑都要打个旋儿——有位常来的阿姨说,这是泉水在跟老人们“打招呼”,她先生生前爱蹲在泉边洗茶碗,现在把他葬在泉眼旁,每次来都带个瓷碗,接半盏泉水倒在墓碑前,说“老头子,喝口你爱的山泉水”,水纹晃啊晃,像先生眯着眼笑。


陵园的墓区没按“排”“列”修,而是顺着山势“嵌”进去的。设计师说,建园时没推平一寸土,没砍一棵原生树——张爷爷的墓在他生前下棋的老松树下,墓碑就刻了个小小的棋盘;李老师的墓在野蔷薇丛里,碑上刻着她教案里的话:“王小明把‘春’的日写成目,说春天的太阳是圆的,眼睛是亮的,也对呀”;爱钓鱼的陈叔,墓碑上刻了根弯弯曲曲的钓鱼竿,旁边还留着他生前用的旧鱼篓,挂在松枝上,风一吹就晃,像在钓天上的云。每块墓碑都不超过半米高,用当地青石板磨旧,像从地里“长”出来的,连间距都留着原生的灌木——这里没有“拥挤”,只有“陪伴”。

御泉的服务像邻居串门,没有西装革履的推销,只有穿棉麻衫的顾问泡着山菊花茶,坐下来听家属“唠”逝者的故事。有个年轻人说妈妈是小学老师,最爱带学生采野蔷薇,顾问就帮他选了野蔷薇丛里的墓,墓碑用妈妈的发夹印了朵蔷薇,还刻了她教案里的句子;有位叔叔说老伴儿讨厌浪费,顾问建议他选泉水旁的沙质土墓,不用打地基,墓碑刻着老伴儿的口头禅“省着点,日子长着呢”。后续服务更细:清明前会发消息提醒“山上风大,带件外套”;雨季会帮家属清理墓碑上的青苔;甚至有次,一位老人的儿子出差,顾问主动帮着把老人爱吃的桃酥放在墓碑前——不是“服务”,是把家属的心事放在了心上。
离开时已近黄昏,夕阳把松林染成金红色,御泉的水闪着碎光,风里飘来不知哪里的桂香。门卫大爷坐在门房里剥毛豆,笑着挥手:“秋天来更好,银杏黄了,菊花开了,泉水更清。”回头望,松枝晃啊晃,泉水流啊流,那些刻着故事的墓碑藏在林子里,像逝者眯着眼,在听风、听泉、听家属的絮语——这里不是终点,是另一个“家”,是自然把人轻轻抱在怀里,让思念变成松针的香、泉水的响、花开的声音,永远陪着活着的人。